裙子

身體徹底涼透之前， 不死樹葉的生機猶如強心針般註入許姝的身體，脖子上長長的傷口漸漸愈合，胸腔強烈收縮了一下， 許姝粗喘著醒了過來。

她睜開眼睛，一片黑暗。

怎麽回事

難道割喉之後把她給埋了

在見到尚路之前， 許姝都沒見過這麽恣意任性的人， 現在見到了比他更過分的， 是年幼的他。

許姝轉了一下脖子，發現自己並不是被埋了，而是被推進了床底， 床腳放著一雙可愛的拖鞋。

難道尚路在殺了她之後， 把她推到床下，自己則睡在床上

許姝一時不知該慶幸沒被活埋，還是該感嘆尚路年紀小小心理素質已經如此強大， 細細一想簡直叫人頭皮發麻。

許姝摸著手腕內側，剛才割喉的傷害至少耗費了不死樹葉八分之一的生機， 讓她心疼不已。

眼下有個難題擺在眼前， 看拖鞋擺放的位置，尚路應該就在床上， 是現在趁著他睡著了趕緊逃走，還是先裝死， 等他離開房間後再找機會離開。

這個世界的開局太奇特了，讓許姝有點摸不著頭腦， 比如上一個分享恐懼的張晶，在進入到她的恐怖空間後， 原本世界只存在她的雙胞胎姐妹， 並沒有另一個她。但是在這裏， 居然有另一個尚路，還是幼年版本。

許姝再也不會因為他年紀小而輕視他，之前的世界裏可沒有一上來就致死的。她思考片刻，凝神靜氣地聽著床板上面的動靜。

清淺綿長的呼吸聲隱約傳來，許姝咬了咬牙，決定趁現在爬出床底先離開房間。

床板下空間不大，要動作很輕地橫移出去十分困難，許姝肩膀用力往外靠，然後再挪身體和腳，全程沒有發出聲音，動得很慢，半晌才挪了半個身位。

床上的人翻了個身，許姝立刻停住動作。

等待片刻後，房間安靜如初，她暗自松了口氣。

“嘻嘻……”

一聲輕笑突兀地出現，許姝心裏咯噔一下，扭頭一看。

漆黑的頭發從床邊徐徐往下垂，然後露出潔白的額頭和一雙大大的，透著幾分惡意的眼睛。

許姝“嗤”的猛抽一口氣，這場面和鬼片鏡頭似的。

尚且年幼的尚路打量著她，語氣活潑又天真，“居然又活了，你是什麽怪物”

許姝根本不理他，身體和手腳同時用力，從床底爬出來，躲開了尚路的位置，直奔房門。

尚路坐直身體，一直盯著她的背影，眸光微動，不知想到什麽，露出個微笑。

門擰不開，是從外面鎖死了，許姝心涼了一下，嘗試開門的時候她有一半註意力放在身後，幸而尚路並沒有什麽動作。

門鎖異常的堅固，許姝開門失敗，轉身看向床上的尚路。

床頭亮著燈，為房間渡上一層暖光，白天太過絢麗的色彩此時顯得柔和了許多，而尚路裹著被子，坐在斑斕色彩的中心，他面帶微笑，只論外表是十足的漂亮可愛。

許姝忌憚地看著他，然後在房間裏搜羅起來，抽屜櫥門都被她打開尋找破門的工具，同時她沒有錯過尚路的一舉一動。

尚路歪著腦袋，看她忙忙碌碌一無所獲，撲哧樂出聲來。

“你在找什麽”他問。

許姝沒好氣地問：“怎麽出去”

尚路說：“現在出不去。”

許姝蹙眉，“那什麽時候可以出去”

尚路搖頭，“媽媽來找我的時候才能出去。”

媽媽聽到這個稱呼許姝楞了下，大概是沒想到尚路此時和媽媽住在一起，可是為什麽要把孩子鎖在房間裏，剛才她擰門把的時候發現，整個門紋絲不動，鎖的非常嚴實。不過再一想，尚路這樣的孩子不同尋常太過危險，可能是他媽媽擔心他惹事。

“要是你大喊呢會不會來給你開門”許姝問。

尚路搖頭，“不能喊。”

“為什麽”

“會發生很可怕的事。”

許姝只好暫時放棄離開這個房間，她沒有輕易相信尚路，但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又像是一個規則。

此時的尚路看起來格外乖巧，有問必答。

許姝打開衣櫥，從上層拿出毯子。剛才翻的著急，倒沒有註意到，所有櫃子衣櫥裏的衣服都是女孩的，蕾絲蓬松的裙子，蝴蝶結娃娃領的襯衣，還有發夾頭繩等東西，粉粉嫩嫩，沒有一件男孩適用。

許姝把毯子鋪在房間的角落，離床最遠的位置，一層不夠又加了一條毯子。她坐下來，找到最舒服的姿勢，然後面向床的方向，警惕地望著尚路。

尚路笑嘻嘻的，對有人盯著這件事沒有半點不自在，他躺下來，蓋好被子，側身面朝許姝，忽然開口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許姝不想睬他，只見他睜著眼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。
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，不知道過了多久。

尚路眼神和姿勢不變，許姝也不敢放松。

“你為什麽不睡”

尚路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許姝：“……”

有點無奈，她說：“知道什麽了”

尚路：“你是我創造出來的。”

許姝：“趕緊睡吧你。”

說了這句話後尚路就閉上眼。

一整夜許姝都沒睡，犯困的時候稍稍打個盹，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迅速驚醒。她就怕萬一不小心睡著的時候，一睜眼就是尚路帶著甜美微笑居高臨下再來一刀。

許姝半是迷糊半是清醒的時候還在想著，尚路心裏的恐懼到底是什麽。

早晨尚路醒來，揉著眼，窗前一道人影，他擡起頭，許姝站在床頭，目光直楞楞地看著他。

尚路皺了一下眉頭。

許姝呵呵笑了聲，沒說什麽就走開了。

尚路起床，收拾被子然後梳洗，有條不紊，看著十分乖巧。

許姝不禁有些懷疑他身體裏是否有兩個人格，昨天那個沒有絲毫預兆就是一刀的，是另一個尚路。

“親愛的璐璐，起床了嗎”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，溫柔婉轉，仿佛清泉流入人心裏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聽到如此好聽的聲音，許姝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
外面響起了鑰匙晃動響聲，許姝立刻跑進衛生間裏先藏了起來。

尚路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反應。

門鎖轉動，然後打開。

許姝進廁所的時候沒有把門關死，留了一條門縫。從她的角度，可以看到一個穿著白色套裝的女人走進房裏。

一股濃郁的花香隨她的身影彌漫整個房間，甚至鉆進衛生間裏。

許姝覺得非常奇怪，無論是周圍的色彩還是氣味，都過於強烈了，超出正常人的範疇。

“璐璐，你怎麽還沒有換衣服媽媽來給你挑吧，這條公主裙怎麽樣”

女人挑挑揀揀，不斷有櫥門被打開，她好像在苦惱該如何搭配衣服。

每次女人問怎麽樣，尚路都會很輕地“嗯”一聲。

“就這件，你快把睡衣脫了。”

尚路聽話地脫了睡裙。

女人拿起裙子，轉身看到尚路已經脫光，身體挺拔纖細，有這個歲數模糊性別的美麗。女人從上看到下，忽然發出慘烈的尖叫。

許姝心頭一跳，忍不住湊到門縫朝外望。

一個身形纖瘦的長發女人站在尚路面前，她的皮膚很白，眼角微微上挑，氣質溫柔，弱化相貌的艷麗選了，此時她情緒失控驚聲尖叫，好像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。

許姝以為尚路藏著的鋒利刀片被發現了，但很快她就知道完全不是那麽回事。

女人抓住尚路的手臂，激動搖晃，“你是女孩！”

她的指甲掐進尚路的肉裏，很快就弄出了紅色淤痕。

尚路微笑，“我是女孩。”

女人大喊：“不對，這不對……”

明顯的施暴，許姝幾乎看不下去了。

女人的情緒越來越激烈，就在這時，一只小手徐徐從她濃密的頭發裏伸出。

許姝驀然瞪大了眼睛。

那只手很小，血淋淋，濕乎乎，撥開頭發深處，接著身體也跟著爬了出來，來到女人的肩膀。

難以形容的惡臭一下彌漫整個房間，和女人原本香水混合在一起，熏得人胸悶想吐。

女人的肩頭上趴著一個不成型的嬰兒，或者說是胚胎，只能辨別出短小的四肢，身體血肉模糊，鮮血從它的身上不斷滴落，在女人身上染了一條條的紅色，她卻一無所覺。

胚胎出現後，女人的情緒緩和下來，她松開手，揉了一下肩頭，表情好像有些酸疼。

她看不到自己的肩上有東西，蹲下身，把裙子比劃在尚路身上。

“真好看，太適合我們璐璐了，快換上吧。”

尚陸聽話的把裙子穿上，整個過程都在女人的視線下。

許姝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到女人肩上的東西，因為他沒什麽表情，女人誇獎的時候，他偶爾給個微笑。

腰帶在身後綁成蝴蝶結，女人拍手說，“很漂亮，我的小公主。”

她展開手臂，熱情地擁抱尚陸。

從門縫裏正好可以看到尚陸身體頓了一下，眼裏飛快閃過一絲遲疑。

他看得見，許姝心想。

女人把尚陸摟進懷中。肩膀上的那個胚胎忽然扭動起來，從它身上探出細細的血肉長須，向尚陸的身上延伸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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